小山村十點的夜晚，星光黯淡月如鉤，天地一色，靜逸安然，只是大地間更多了一些閃爍的燈火，照亮了千家萬戶的屋堂，火塘里呼呼跳躍的火苗中映出一家老小的清談笑語，恍若隔世……木呆呆地孑立于此，驀然念起這份溫馨恬淡的日子已然遠去了許久，許久。
老木屋三腳架上的燒水壺噗噗直冒熱氣，壺蓋兒跳得正歡。我連忙拿了盆，打滿熱水?dāng)[在院子里，再拎一個小木凳，坐在廣袤的夜空下，一頭點數(shù)著夜色蒼茫，一頭敞開了噼里啪啦，任憑洗臉?biāo)嘏铦姙⒕`呈一朵厚重的綠水秋波菊。洗完臉，再加些熱水進去，得讓盆里的水夠滿、水溫夠勁兒了，然后一腳扎進水里，全身的骨頭瞬間酥散開來，水溫順著每一根神經(jīng)迅速直抵末梢，須臾之間整個人就全溶化了。
夜越來越寧靜，牛鈴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，鳴蟲嘰嘰啾啾，燈光星星點點，仰起頭，淹沒在如水的夜色中，山水靜默了，世界靜默了，我也靜默了，一盆熱水慢慢變涼也拉不回我的思緒……
晚飯后，奶奶打了一盆水剛放好，她弓著的身子還來不及掰直，只聽“啪嗒”一聲，我和妹妹在慌亂中已把木凳扔下圍著臉盆而坐，咯咯咯傻笑著，看奶奶又無可奈何地叨叨那句“我可不是給你們打的洗腳水啊”……成長的時光里都是這樣一盆水洗了臉又洗腳，雙手隨著雙腳一起沒在水中，肆意觸摸著水的溫?zé)岷腿彳?，觸摸著奶奶的嗔怒和嘮叨，觸摸著腳丫慢慢由冷變熱，如此貪戀在小小的臉盆里盡情享受暖遍全身的人間至味，若是還不盡興的話，可以不斷地續(xù)加熱水，想暖多久就暖多久……洗完了看著滿盆的污濁輕輕舒一口氣，一天的勞頓便隨之煙消云散了。
工作多年后在小縣城買了房子，每天慌里慌張，在狹小逼仄的洗手間水龍頭下程序性地沖著洗臉洗腳，水流打頭嘩嘩過，是丁點入不了你心房的，就像吃快餐似的，寡然無趣，少了在院子里用盆洗的悠閑自如和溫暖如初，少了洗出一盆污濁的成就感，少了柴火嗶嗶啵啵中躥出的煙火味兒……
晚了，戀戀不舍地收起雙腳捂進鞋子，把洗腳水嘩啦啦潑灑出去，霎時飄來一縷縷塵土味兒，那是久違的家……（云縣紀(jì)委監(jiān)委 饒芳）
